一个愁人的问题初步解决了,还有一个更加愁人问题等着兰香解决呢,那就是,她究竟该怎么给爸爸解释少平丢掉工作的事情。
要说这个事情,甚至比他要娶刘惠英一事还要难缠。
能直接告诉爸爸,就说二哥得了一种精神方面的疾病吗?
不能,绝对不能,就是用脚后跟想想也不能!
老孙家的孩子,个顶个都是出类拔萃的人中龙凤,偏僻农村出身的精英人物,怎么能得这种既难听又难治的疾病呢?
再说了,就是告诉老汉实情,最后又能起多大的作用呢?
说到底,无非就是白白地让老汉没命地担心罢了。
兰香觉得,还是把这个问题交给她二爸处理吧,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好主意,能够解决这个貌似根本就没法解决的大难题。
等她把这个问题提出之后,一贯聪明过人的玉亭着实犯难了!
“哎呀,这个事情,确实不大好办呀!”他难为着脸说道。
“二爸,要是好办的话,就不劳你大驾了。”兰香刺激他道。
“兰香,你再容我好好地想一想。”玉亭随后说道,又开始发动大脑想办法了,他今天说什么都不能在二侄女面前栽了面子。
“没事,二爸,你慢慢地想,不着急。”兰香宽慰道。
又抽了大约半根烟之后,玉亭试探着说道:“要不这样吧,咱就说少平嫌矿上的活太累了,然后就跑到黄原跟着少安干了,怎么样?”
“哦,好像不太行啊——”兰香愁眉苦脸地说道。
“为什么?”玉亭连忙问道。
“第一,二哥这个人虽然上过高中,也算是半个知识分子了,而且又在咱们村里教了三年的学,可是,他并不是一个怕吃苦的人,他怎么能嫌下井的活累呢?”兰香有理有据地说道。
“还有,当初他能到大牙湾煤矿上班,都快把他激动坏了,而且他每次回到老家都是喜气洋洋的,高兴得要命,他怎么会在忽然之间说不干就不干了呢,是吧,二爸?”她接着如实地分析道。
“嗯,确实是这么回事,”玉亭听后不得不点头附和道,“关键问题是,他还经常往家里寄钱,看他那个心气,高着呢!”
“就是,”兰香说道,“所以说,这样说应该不行。”
“那他最近一段时间,往家里寄钱了没有?”玉亭又问。
“嗯,应该是没有——”兰香推测着说道。
“那要不这样吧,”玉亭说道,他随即又想出了一个好办法,“咱们还是用先前的那个老办法,就说少平后来因为在井下又一次救人,然后就让这些事给吓破胆了,所以说,他就不能下井干活了。”
“可是,这样说,不就等于实话实说了吗?”兰香犹豫道。
“哎呀,咱可以把少平被矿上除名的事,说成是他自己不想在煤矿干了,一个是他觉得下井挖煤太累了,而且也很危险,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小命给搭上了,再一个就是下井挣钱确实太少,真不如出来做生意和干买卖挣钱多,你看怎么样?”玉亭又建议道。
“嗯,这个说法倒是有点道理。”兰香沉思道。
事实上,确实有不少人在发生矿难后吓得不敢再下井了,这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,甚至还有的人,只是到井下简单地体验了一下,就头也不回地跑回家去了,再也不提想要下井挖煤的事了。
“不过呢,有一个问题我还是想不明白——”玉亭随后又道。
“什么事,二爸?”兰香好奇地问道。
“虽说晓霞这个娃娃已经在大水中牺牲了,可是少平好歹还是和她谈过好几年恋爱的,那么,我福军哥怎么就不能在这个事上帮一把少平呢?”玉亭张口说道,眼珠子转得很快。
“或者说,少平怎么不去找一下我福军哥的呢?”他又问。
“是不是,他觉得不好意思啊?”他接着由如此说道。
“哎呀,二爸,既然晓霞姐已经去了,我二哥怎么好意思去麻烦她爸爸呢?”兰香有些不满地说道,“再说了,就算我福军叔有心要帮我二哥一把,就凭我二哥的性格,他愿意接受这个帮助吗?”
“啊,你说得也对——”玉亭不好意思地说道。
“而且还有一点,当初我二哥之所以能捞着到煤矿上班,其实还是晓霞姐打着福军叔的旗号帮的忙呢——”兰香又补充道。
“哦,还有这回事啊?”玉亭有些心惊肉跳地说道。
“那是当然的了,”兰香随即端端正正地说道,其实她分析起问题来还是比较靠谱的,“要不然的话,谁有那么大的本事,一下子就能把二哥这样一个在黄原城揽工的农民,直接调进煤矿上班啊?”
玉亭听后,老半天都没再说话,他当然知道农转非的难度了。
“哎,对了,兰香,你为什么不让仲平帮着想想办法呢?”他稍后又猛然一拍脑袋,非常兴奋地对着兰香大声地说道。
他老人家在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之后,紧接着又犯了一个更加严重的错误,此举差点把兰香给气晕过去。
而玉亭心里清楚地知道,他大哥孙玉厚可不只是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简简单单的老农民,因为,他觉得要是田晓霞不死的话,她一定会嫁给他二侄子孙少平的,然后,要是不出什么意外的话,他二侄女兰香也是要嫁给万中无一的吴忠平的——
那么,如此一来,孙玉厚这位看起来窝窝囊囊的农村老汉,就间接地促成省里两位大人物结成了非同一般的关系,弄不好人家两位还要互相回避一下呢,这可是亘古都未有过的稀奇事啊!
他认为,古代说书的都不敢这么说,唱唱的都不敢这么唱!
老孙家何止是祖坟上冒青烟啊,这简直就是火山在剧烈喷发!
仔细地想想吧,他孙玉亭的亲大哥,就是那个老实巴交的孙玉厚老汉,居然和省里两位大人物是亲家,这是什么样的神话故事?
说实话,《山海经》里都找不到类似的故事,《聊斋志异》里都看不见相同的情节,《尤利西斯》里都寻不着这种事情的半点影子,就是《三言二拍》来了,那都得甘拜下风,自叹不如!
所以说,真的不能怪玉亭会突发奇想地提出这个问题来。
“二爸,你说什么呢?”兰香更加不满地撅着嘴说道。
“我和仲平的事,八字还没有一撇呢,我们现在仅仅只是一般的同学关系罢了,我怎么好意思去麻烦人家呀?”她接着解释道。
“可是,咱们这边的人都把你和仲平的关系,传得真真切切的,甚至包括你去他家见他父母的情况,大家也都知道——”玉亭忍不住在二侄女面前扯了一回老婆舌头,因为他也觉得这个情况是真的。
嗨,自己的亲侄女,居然要成为吴斌那种大人物的儿媳妇,这是多么光宗耀祖的一件事情啊,他怎么能不觉得万分自豪呢?